致罗璈阶信〔1〕(一九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湖南问题

  ■主义的结合

  ■学生自决

  章龙兄:

  昨信谅到。重翻你七月二十五日的信〔2〕,我昨信竟没有一句复答你信内的话,真对不住。今再奉复大意如下。我虽然不反对零碎解决,但我不赞成没有主义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解决。我主张湖南人不与闻外事,专把湖南一省弄好,有两个意思:一是中国太大了,各省的感情利害和民智程度又至不齐,要弄好他也无从着手。从康梁维新至孙黄革命〔3〕(两者亦自有他们相当的价值当别论),都只在这大织〈组〉织上用功,结果均归失败。急应改涂易辙,从各省小组织下手。湖南人便应以湖南一省为全国倡。各省小组织好了,全国总组织不怕他不好。一是湖南的地理民性,均极有为,杂在全国的总组织中,既消磨特长,复阻碍进步。独立自治,可以定出一种较进步的办法(湖南宪法),内之自庄严璀璨其河山,外之与世界有觉悟的民族直接携手,共为世界的大改造。全国各省也可因此而激厉进化。所以弟直主张湖南应自立为国,湖南完全自治,丝毫不受外力干涉,不耍〈要〉再为不中用的“中国”所累。这实是进于总解决的一个紧要手段,而非和有些人所谓零碎解决实则是不痛不痒的解决相同,此意前函〔4〕未尽,今再补陈于此。

  兄所谓善良的有势力的士气、确是要紧。中国坏空气太深太厚,吾们诚哉要造成一种有势力的新空气,才可以将他斢换过来。我想这种空气,固然要有一班刻苦励志的“人”,尤其要有一种为大家共同信守的“主义”,没有主义,是造不成空气的。我想我们学会,不可徒然做人的聚集,感情的结合,要变为主义的结合才好。主义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趋赴,兄以为何如?

  “会务报告”〔5〕专纪会务,不载论述文字,尚未着手编辑,大略每季一册尽够了。此外会友通信,发刊通信专集〔6〕,为会友相互辩论商讨的场所,兄处有与会友间往还信稿,不论新旧,请检出寄弟。

  “湘江”〔7〕尚未出版,固因事忙,亦怕出而不好,到底出否,尚待斟酌。

  弟本期在城南附小〔8〕办一点事,杂以他务,自修时间狠少,读“岁月易逝无法挽回”,“思想学术节节僵化”〔9〕诸语,使我不寒而栗。我回湘时,原想无论如何每天要有一点钟看报,两点钟看书,竟不能实践。我想忙过今冬,从明年起,一定要实践这个条件才好。求学程序预计,略有一点,迟后当可奉告。

  讲到湖南教育,真是欲哭无泪。我于湖南教育只有两个希望:一个是希望至今还存在的一班造孽的教育家死尽,这个希望是做不到的。一个是希望学生自决,我唯一的希望在此。怪不得人家说“湖南学生的思想幼稚”(沈仲九〔10〕的话),从来没有人供给过他们以思想,也没有自决的想将自己的思想开发过,思想怎么会不幼稚呢?望时赐信为感!

  弟 泽东。

  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根据1920年12月出版的《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原件第2集刊印。

  注释

  〔1〕罗璈阶,即罗章龙,1896年生,湖南浏阳人。新民学会会员。当时在北京大学读书。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1931年因另立中央,被开除出党。历任河南大学、西北联合大学、湖南大学等校教授。现为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全国委员会委员。

  〔2〕1920年7月25日罗章龙致毛泽东信提出关于“湖南建国”及对新民学会的意见。

  〔3〕康梁维新,指康有为、梁启超等人发动的1898年变法维新运动。 孙黄革命,指孙中山、黄兴领导的1911年资产阶级旧民主主义革命。

  〔4〕前函,指1920年6月30日毛泽东致罗章龙的信。

  〔5〕会务报告,指《新民学会会务报告》,由毛泽东编辑,现发现有第1号和第2号,均系16开直排铅印本。第1号编印于1920年冬,主要记载新民学会从发起至1920年冬的会务及会员生活等情况;第2号编印于1921年春,主要记载1921年的“新年大会”和1月常会的情况。

  〔6〕通信专集,指《新民学会会员通信集》。见本书第575页注〔2〕。

  〔7〕“湘江”,指当时计拟复刊的《湘江评论》。

  〔8〕城南附小,指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附属小学,当时毛泽东在该校任主事,并兼任师范部国文教员。同时在附小举办平民夜校。

  〔9〕1920年7月25日罗章龙致毛泽东的信中有“耀灵急节,岁月易逝,无法可以挽回。况思想学术,节节僵化,更不可不注意”句。

  〔10〕沈仲九,当时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