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莫乐兮新相知——毛泽东与尼赫鲁



  1954年,尼赫鲁先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中国。访华期间,毛泽东主席十分热情友好地接待了他,盛情款待,坦诚会谈。尼赫鲁先生多次表示自己感动不已,如同遇到了故旧新知。

  尼赫鲁说:“我是作为和平和善意的使者到你们这里来的,而我已在这里发现了和平的精神和善意。”

  1954年10月19日下午4时10分。中南海勤政殿。

  毛泽东主席热情地迎上前去,紧紧握注尼赫鲁总理的手:“我们欢迎你,十分欢迎你。”

  笑容可掬的印度总理连连说:“我非常高兴地来到中国,这使我非常愉快,我向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我抵达北京后,受到了盛大的欢迎,使我深为感动。”

  会谈中,毛泽东对于这位来自南面邻邦大国的贵宾,表现得极为真诚和坦率。他回顾了中、印两个泱泱大国,又是世界文明古国,都受到过帝国主义国家的长期欺侮的历史,结论是:决不能再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压迫。他对尼赫鲁总理说:“我们东方人有团结起来的感情,有保卫自己的感情。尽管我们在思想上、社会制度上有不同,但是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我们都要对付帝国主义。”

  毛泽东以他的战略思想来说明一个问题:只有团结起来,才能顶住外来的威胁和欺压,才能赢得和平。中国和印度两个大国,虽然贫困,但团结友好,其力量是无穷的,根本不怕别人瞧不起。

  诞生仅仅5年的新中国,继承的遗产无非是贫穷和落后。一个农业国家,几乎没有工业可言。人民群众在改天换地之后,迸发出极大的建设国家、改善生活的热情。这一点是极其可贵的。把握和利用好这一点,努力使国家发展壮大,提高人民群众在新国家新制度下的生活水平,是新中国的领导者们面临的最为迫切的问题。而要达到这一目的,需要一个和平的国际环境。中国需要和平,和平的时间越长越有利。毛泽东对尼赫鲁总理这样说:“我们现在需要几十年的和平,至少几十年的和平,以便开发国内的生产,改善人民的生活。假如能创造这样一个环境,那就很好。凡是赞成这一目标的,我们就能与其合作。”

  征战二十多年,经受二万五千里长期磨难的毛泽东以及其他新中国领导人,为争取和平而不懈努力。但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千方百计地妄图扼杀新生的人民共和国。中国的唯一出路,只能与当时的社会主义国家建立紧密的友好关系。同时,中国团结一切不以中国为敌的国家和力量,尤其注重加强与周边国家的团结。

  1954年6月,中国总理周恩来访间印度和缅甸,与印、缅总理联合倡导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确认“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不仅适用于中印、中缅之间的关系,而且适用于所有国家之间的关系。这五项原则,后来得到国际社会的广泛欢迎和承认,成为处理国家关系、维护世界和平的准则。

  中国一直把建立和发展中印两国长期友好合作关系,作为奉行睦邻政策的重点。1951年1月26日,毛泽东主席亲自出席印度驻华大使举行的国庆招待会,并发表了讲话。他说:“印度民族是伟大的民族,印度人民是很好的人民。中国、印度这两个民族和两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几千年以来是很好的。今天庆祝印度的国庆日,我们希望中国和印度两个民族继续团结起来,为和平而努力。”

  毛泽东的激情感染了尼赫鲁,他与毛泽东产生了共鸣。这位印度独立运动领袖,为使印度从英国殖民主义者统治下解放出来,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从1921年到1945年,曾10次被捕入狱,尝尽铁窗生涯之苦。他深知维护和平的重要。只有和平,才能保卫和巩固胜利果实;只有使国家强大,才能永远摆脱受欺侮受凌辱的境地。创造和平的机遇,寻求发展的有利条件,成为这位印度总理的奋斗目标。他曾与中国总理周恩来一起第一次提出作为国际关系准则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后来他又成为万隆亚非会议和不结盟运动发起人之一。在访华前一个月,在印度国会的发言中,尼赫鲁总理说道:“印度的政策是要在亚洲建立一个和平地区,假若可能的话,也在其他地方建立一个和平地区。”无疑,搞好与中国的关系,是达到这一目标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环节。访华前夕,他在勒克瑙一个公众集会上发表演说:“我很高兴他说,我们和中国的关系是越来越亲密了。”他指出,如果所有国家都承认印中两国总理所倡导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那么目前世界上的恐惧,疑虑和互不信任就会力较好的,较健全的关系所代替。”

  中国和印度,自远古以来,经过一个又一个世纪的文化和经济交往,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印度是最早同新中国建交的国家之一。中印建交初期,双方不仅对一系列重大国际问题有着共同或近似的看法,而且在不少外交斗争场合互相配合,积极合作。例如,中国声援印度收复果阿,印度主张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台湾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朝鲜战争期间,印度不赞成联合国诬蔑中国为“侵略者”的决议,中国基于对印度的信任,曾通过印度转达中国对美国的警告,后来又建议由印度担任朝鲜中立国遣反委员会的主席。中国还曾委托印度协助处理在美国的中国平民返回本国的问题。中印之间的关系,是友好、和平、相互充分信任的。

  围绕着和平与友好这一主题,在中南海勤政殿里,毛泽东主席与尼赫鲁总理的会谈,进行得相当和谐融洽,他们的观点十分一致或者非常接近。大国、穷国以及有许多共同点的两个新兴国家的领导人,为了本国的利益,从世界局势和地缘战略出发,切磋交流,谈笑风生。

  毛泽东提醒面前的这位印度朋友,对于中国来说,获得和平并不容易。美国变着法不遗余力地排挤中国。不仅如此,它还炫耀武力,把第7舰队开进了台湾海峡。美国飞机飞到中国内地上空,空投特务。美国还加紧援助和支持蒋介石对中国大陆进行骚扰性战争。对此,毛泽东虽然在战略上采取藐视的态度,但在战术上是绝不大意的。

  尼赫鲁说,美国害怕它的利益受到损失,正象一切既得利益者一样,美国怀着恐惧,神经紧张,四处插手。

  毛泽东以他特有的幽默与辛辣指出:“美国的恐惧也实在太过分了,它要把防线摆在南朝鲜、台湾、印度支那。这些地方离美国那么远,离我们倒很近。这使得我们很难睡稳觉。”

  尼赫鲁微笑着点了点头,显得温文尔雅。

  毛泽东强调,要专门谈谈战争;尼赫鲁认为,谈战争也是为了和平。

  这是一个晴朗的深秋的下午,首都北京中山公园内张灯结彩。两万多名北京市民,参加在这里举行的首都人民欢迎尼赫鲁总理访华大会。

  尼赫鲁总理在中国总理周恩来和北京市长彭真的陪同下,信步来到音乐堂前。音乐堂里传出悠扬悦耳的中国歌曲和印度歌曲,使尼赫鲁总理欣赏到异国情调又感受到家乡气息。他停住脚步,转身向欢迎他的人群招手致意。此时,尼赫鲁先生内心激动不已,深为中国人民的热情友好所感动。音乐堂门前悬挂着中国和印度国旗。入门,巨幅深绿底板镶着白字的标语,分别用中文和印地文书写着“中印友好万岁!”“和平万岁!”

  “和平万岁!”尼赫鲁仔细端祥这幅标语。和平当然是必要的,而且也是必需的,是国家利益所在,是人民利益所在。望着这幅标语,他内心涌上一股喜悦的情绪。关于和平,在与毛泽东的会谈中,他们取得了完全一致的共识。他想,印度需要和平,中国也需要和平,没人需要战争,因为那会遇到很多危险。然而,就是这位毛泽东,却提议要专门谈谈战争。尼赫鲁先生迅速地开动脑筋,对将与毛泽东进行谈话的思路加以清理。他明白,谈战争,也是为了和平。这一点,他相信毛泽东。

  毛泽东在中南海他的显得有些拥挤的书房里,要和尼赫鲁总理谈战争问题。上次会谈快要结束时,他向尼赫鲁提出专门谈一回战争的建议。打算就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情况进行探讨,向印度总理阐述关于殖民主义音为什么要发动战争,二战后谁受益了谁受损了,战争应该避免,但并不可怕,侵略者早晚要受到削弱,受到惩罚等问题。

  当两国领导人面对面坐下来,毛泽东向尼赫鲁询问与周总理的会谈进行得如何,发生冲突没有。尼赫鲁总理说:“会谈得很好,怎么能有冲突呢?”毛泽东说:“我们同印度好象没有多少架好吵。”然后,他马上转入他早已准备好的谈话主题。

  律师出身的尼赫鲁,是圣雄甘地的忠实信徒,曾坚强不屈地执行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策略。对与毛泽东谈战争问题,他饶有兴致,愿与毛泽东共同讨论。他称毛泽东是这方面的专家,其意见应该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尊重。

  在毛泽东的眼里,战争并不那么可怕。他深信,从战争最后结果来说,决定因素是人。至于武器,当然某一方拥有先进的武器,就占有优势。但是这是暂时的现象。仅靠先进的武器来赢得彻底胜利,根本不可能,因为除非一开始就一次性把对手完全毁灭。从现代战争的意义上说,原子弹氢弹似乎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这是冒极大风险的,侵略者可能由此丧失了自己存活的权力和机会。谁又能把中国和印度这样的大国,一下子翻个底朝天,然后扔到太平洋或印度洋里去呢。破坏之后的彻底征服,只能作为梦想,而无法实现。战争,加速人民的觉醒,导致人民的反抗。人民持久的反抗,必将削弱以至打败侵略者。第二次世界大战削弱了日本,中国得以从帝国主义的铁蹄下站立起来。英国被削弱,印度便获得了独立。

  尼赫鲁先生的思维有着严谨的逻辑性,并颇具人道主义色彩。他认可人是战争胜败的最后的决定因素,同时从另外一个角度分析战争的后果,那就是战争给人本身造成的影响。战争可以使人觉醒,最终获得解放,但战争也可能把人类变得残酷,变得堕落。如果战争消灭了有知识和有训练的人,那么一切都得从头做起,人类将面临巨大的倒退。

  毛泽东说,“所以,归根究底,我们应该共同努力来防止战争,争取持久的和平。”

  尼赫鲁先生提出了自己的希望:终有一天,世界的调整都用协议来完成。”

  毛泽东挥洒着他的幽默与机敏:“在世界调整以前,(从现在起)十年之内没有战争可能吗?”

  尼赫鲁依然坚持他的良好的永久和平的愿望:“终有一天,人们会承认,战争如果爆发,会把双方都毁掉,谁也打不起战争。不过我并不能提出任何担保。”

  毛泽东无意让谁担保,这样的事,怎么担保得了呢。他只是坚持一点,战争会削弱侵略者,而中国,并不害怕战争。

  “如果发生战争,我们的经济和文化计划都要停止,而不得不搞一个战争计划来对付战争。这就会使中国的工业化过程推迟。但是把中国全部毁灭,炸到海底下去,是有困难的。中国人是会永远存在的。”

  这场关于战争问题的讨论,是在中南海颐年堂里进行的。毛泽东和尼赫鲁深邃精辟地谈论着这个残酷的话题。他们谈得很投机,很愉快,表现得很投入,又很超然。

  毛泽东引用屈原的诗句“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为尼赫鲁送行依依惜别情。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千古绝唱“相见时难别亦难”来形容毛泽东与尼赫鲁的告别,是恰如其分的。对北京一个星期的访问结束了,已赫鲁总理将到华东、华南等地参观后回国。现在,尼赫鲁携爱女英迪拉·甘地夫人——一位印度未来的总理,以及其他随同访华的印度官员,来到中南海勤政殿,向毛泽东等中国主人告别。这里是尼赫鲁总理与毛泽东主席首次见面的地方,如今又成了他们分别的场所。来辞行的尼赫鲁总理感慨良多。他说:在这里我结识了许多朋友,也得到了很大的友情。他深情地表示:虽然要走了,但是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中国了。

  充满激情而又才学渊博的毛泽东,此时引用中国古代著名爱国诗人屈原的诗句,赠予尼赫鲁。他吟诵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离别固然令入伤感,但有了新的知己,不又是一件高兴的事吗?

  尼赫鲁非常欣赏毛泽东所吟诵的诗句,认为太适合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友谊了。不仅如此,他又进行了升华,说:“主席刚才引用的两句诗,不仅适用于个人,而且也适用于国与国之间。第二句诗特别适用。”

  也许谁都会如此联想,两个人,两个国家成了朋友和相知,那么存在其间的任何困难和障碍,都不会成为什么问题,都会容易解决的。

  应该说,这是一个相当感人的场面。尼赫鲁在即将完成对中国的友好、愉快的访问的时候,向主人话别,宾主情真意切,恋恋不舍。

  一千多年前的唐朝玄奘法师,曾经千辛万苦,到西天(印度)取经。而今中国主人毛泽东等领导人,对于来自佛教发源国的总理尼赫鲁先生,从中印两国友好与和平出发,继礼仪之邦之传统,尽东道主之所能,为其访华顺利、成功,提供了一切必要的条件。

  临行的尼赫鲁总理自然会记得,当他一踏上中国的土地,就被盛情和友好包围了。来京前,在广州和武汉,中国地方领导人非常隆重地欢迎他。抵达北京,周恩来总理等党、政、军许多高级领导人和全国人大、政协、各民主党派、各群众团体负责入以及北京市各界人士组成一支庞大的欢迎队压,前往机场迎接。沿途是20多万人的欢迎人群以及无数的鲜花彩带。几乎所有在北京的中国省部级以上领导人都在不同场合参穹了尼赫鲁总理访华的接待工作。毛译东主席3次与尼赫鲁总理会谈,并举行盛大的招待宴会。游览北京的名胜占迹,使这位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总理先生感慨不已。与毛泽东等中国领导入就共同关心和感兴趣的问题进行的深刻广泛交流和讨论。令尼赫鲁终生难忘。中国领导人谦虚的态度。坦荡的胸怀,独到的见解,给尼赫鲁留下了深刻印象。尼赫鲁先生曾经多次表示,来到中国,就生活在友谊、款待和热情中了。他说:“我感动极了”,“我无法告诉诸位我受到多深的感动。我认为这种热烈欢迎另外一个国家来的访问者的表现,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不难理解,这种象征意义的内涵,当然就是两国之间的和平与友好。

  在北京机场,飞机就要起飞了。尼赫鲁先生神采奕奕,与到机场送行的周恩来总理等中国领导人作最后的告别。他是那样热情洋溢,以致讲话时声音部有些颤抖。他说:“我现在就要离开了,我满怀着良好的记忆和我对于你们的谢意而离开这里。我将牢记不忘这一切。我相信这不是一件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伟大的国家更加接近。我相信印度人民非常感激你们对于作为他们代表的我,所给予的光荣。我非常感谢中国政府和人民,我愿再一次向他们表示感激。”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一段距离后,渐渐离开地面,然后做然翘首,直冲云天。尼赫鲁先生带去了中国人民的友谊,而把印度人民的友谊留给了中国。(树国)